文選-司鴻無念
【天雷無妄.上】→連結 我預想過這樣的事發生──常風與丁一「重逢」的瞬間。 得知喬松侯要到綰青,丁隱便一直在綰青閣周圍徘徊不去,又害怕打草驚蛇般不忍靠近。想來若有任何事態發生,他必定先我一步保全丁一的性命,於是我決定站在暗處觀望。 若不是常風的身邊有諸多侍衛跟隨無法近身,丁隱或許已經先下手為強了。 如今丁一胸口血染一片的景像……亦是「杜鵑啼處血成花」。 丁一踉蹌的當下,丁隱便現身迅速以雙臂環抱住自己的主子。常風見丁隱出現,亦未露出絲毫驚怔之色,從容地展開手中的紙扇,淺笑以對。 「你果然在這兒……可惜如今你仍只是這茶樓的『過客』,不是九方晏華手上的棋子。也罷,所謂『忠僕不事二主』便是如此吧。」 「……為何……」 丁一睜大著眼,注視著常風,眼神在丁隱和他之間不住徘徊,沾血的雙唇不停地發顫,好不容易才擠出一點聲音。 丁隱緊抱著懷裡的少年,試圖想用自己的身子阻隔兩人之間的視線交會,彷彿那視線會髒了自己的心愛之人,但丁一使勁了力氣,似有一股怨懟地推開了他──雖然氣急攻心地嘔了這麼一大口,但還是很努力穩住腳步,十分倔強。 就是這樣。我寧可他死於自己的倔強,也不願他的一口氣裡有半分後悔──這麼一想,我和常風同樣都在「算計」著他,只是方向不同罷了。 「看來丁家少主嚇得不輕啊。不過如方才所言,我常家所提供的藥材皆是上乘,只要你們掌櫃的配好藥方,讓你乖乖地喝上幾日,大概也就能復原得不錯了。」 「沒想到你竟是無妄門之主……為何?丁家與常家,並無任何干係……」 「的確,常家與丁家之間並沒有什麼過節。我父親過世之前也從未把下棋的丁家放在眼裡,而我也不過一時興起,尋些樂子罷了。你丁家何以家破人亡,還是問你身邊的人最清楚了……我說得沒錯吧?丁隱。」 「────」 丁隱只是咬牙不語。見之,丁一的神情也黯淡下來,眼神中的殺意逐漸轉為濃厚的哀愁。厚重如暗夜,入不得一絲光線。 丁家的事我並不清楚,也沒打算弄清楚。哪個世家大戶沒有幾個見不得光的秘事?或許對丁一而言十分重要,但我沒有興趣去介入。 「……哎呀,丁家少主愁容滿面,倒是和『那位』看著更相似了……人長得美,哪怕愁容也是美的。不如說,美人面露哀凄,比笑容滿面時更美。」 常風嘴角邊的笑意鋒利如匕──他只要吐出任何一點看似挑逗的字句,必會使丁一想起之前如何被他玩弄的光景,甚是折磨。 「前些日子我特地託人去探望了安華縣主……聽說縣主脂粉不施,青衣素裹,反而比過往更惹人憐愛呢。她除了為之前時疫時生靈荼塗的眾生祝禱之外,還是不忘抄寫經幡,燒給她那個在鞭刑時沒了的孩子……如今這個『時節』,丁隱你也該抽個空,給你那個無緣出世的孩子燒上一些紙錢,盡盡你做父親的本份。」 「──我說過,那不是我的孩子。」 「你這話就太糟蹋縣主的真情了。縣主為了你,連皇上的指婚也敢違抗,還受了那麼重的鞭刑……」 面對丁隱面無表情且堅決的回答,常風倒像是為安華縣主抱不平一般地說著,只是那語氣是完完全全的挖苦和譏諷。 「你不肯承認自己的風流債也罷,但縣主所承受的那些苦痛,你竟也視而不見……難怪,你對於自己的手足兄弟,以及視你如己出的丁家人,也能狠得下心……」 「……住口!」 丁隱僅僅向前踏出一步,常家的侍衛便同時拔出刀來,亮晃晃的銀色寒光,竟如此扎眼。而丁一早已似欲咬碎一口銀牙,由嘴角溢出的鮮血愈發紅豔。 啊啊……一時之間我竟覺得煩躁不堪。伸手捏了捏眉間,正想開口,但閣主的聲音先了一步。 「侯爺要在敝閣內刀劍相向嗎?看來方才鄙人給侯爺奉的茶,竟沒辦法令侯爺平心靜氣,看來是鄙人的功夫鈍了,實在是慚愧。」 九方晏華從內室緩步而出,清淺一笑。常風倒也不含糊地立刻有所回應──他那個笑容,若說他對九方晏華沒有半分邪念,我死也不信。 「──九方閣主此言差矣,方才那一品廬山雲霧香幽如蘭,令人回味再三,本侯極為滿意。」 兩人唱雙簧似的你來我往,淨說些不著邊際的話。常家的侍衛們收刀入鞘,丁隱只是站在原地低著頭,雙拳緊握。待閣主和喬松侯離去之後,我才走出來,走到丁一的身邊。丁一抬起頭來看著我,眼中只餘漠然,大約心如死灰莫若如是。 「所以閣主和副掌櫃也是……早就知道喬松侯是什麼人,卻依然與他合作?」 「──是。」 「……」 「那個姓常的本身如何不是最重要的。不,應該是說,即使只有片刻的共識也好,那傢伙能給的是最多的,沒有跟他客氣的必要。」 「……我覺得自己很髒──」 丁一的表情像是想要把五臟六腑全給嘔出來。也是,一想到之前那段日子,他用了他給的多少東西,喝了多少他送來的藥材熬成的湯藥……但…… 「那傢伙出的也只是銀兩而已。任何器物都是出於工匠之手,藥材也是藥農辛苦培植摘採的,那些東西完全沒有經過他的手,一點也不髒。」 「────」 只是這樣的理由,必定不足以說服丁一,所以無論之後他如何打算,我都不會阻攔他,也沒有餘力去阻止他。 眼下我要注意的,是接下來喬松侯留宿的這幾日,不可讓任何人生事。 緊了緊眉頭,我轉身準備回去大廳和那傢伙周旋。身後卻傳來丁隱的驚呼,丁一終於兩腿一軟,倒了下去。 -欲 司鴻無念 (繪師:瓔珞。圖權歸原創所有,侵權恕刪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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倌魁為自己在綰青的時光,所刻下的印記。 |